124 | 我站在一个人的屋顶

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只怕全世界同时都下雨。

许飞 – 吉林到北京
张艾嘉 – 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
吴倩莲 – 计算够不够细心
林一峰 – 离开古城(Live)
张小雯 – 留下来陪你生活

© cover by 苏比

  乘着北上的火车,我又踏上回去的路。爸妈都不在家,搞不懂回去的意义,又是执拗的想改变了吧。路上一直看的是过去的文字,某些遥远的记录唤回了搁置太久的故事。那些字大多只在电脑屏幕上闪过,真实的握在手中,甚至给我距离感,不过换一种方式可以更好的阅读过去的种种苦闷、压抑、和期盼。

  第一天晚上,和老同学聊天,发觉交流欲望在慢慢下降。过去可以轻易在早已缺少共同话题的情况下谈笑风生,那时发现不行了,自己时常苦笑着说着这些年的一切,生活给了我太多笑不出来的领悟,我却无能为力。
  吃完从前经常去的烧烤摊,已近黄昏。他带我去他家的屋顶,一片不小不大的地方,他说小时候就经常上来这里看天,发呆。我们都有相似的童年吧,只是我的童年没有屋顶,我有我的玩具,自己和自己玩。
  登上那片屋顶,觉得蛮有趣。看着远处被烟尘笼罩的房子,脱口而出,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同学笑着说,你站在我家的屋顶。那屋顶并不高,我也没有看的更远,楼下是车水马龙的嘈杂,视野里也无非是其他屋顶和烟囱。这就是我长大的地方,从来都没有被看清楚过,我却永远都忘不了他,还有曾在那里生活的人。
  虽然在未来的几天我又站在很多屋顶,可是那阵子临睡前的片刻心中总出现的却只有他,那个给人灵感却不安定的地方让人心惊。从小就不敢走到高处的边缘,害怕悬着的感觉。

  在家里留了几天,只见了极其有限的几个同学和亲戚。我花了太少时间陪他们,太多时间在不该浪费的人身上。
  和一个朋友去了山西,为什么选择那里,原因实在说不出来,反正又到了一个从未了解过的地方。这样的地方越来越少,所以每次才更珍惜。
  从太原到平遥的晚上,下了点小雨,淅沥沥的。我们在一个黑透的夜到了古城边的汽车站。随便找了一家旅舍安顿下来后就出去找东西吃,这里数不清的面食是我一直都向往的。可是古城里的小吃,也平添了刻意的味道。还简单的筹划了一下接下来的旅程,其实根本不用,我们都知道彼此需要的不是旅行。
  第二天一早去了介休的绵山,这个有点禅意的名字我喜欢。当小客车缠绕在盘旋的山路上,有一点点兴奋。可惜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同往常一样,很快就发现名字给我的向往一般都让人哭笑不得。
  绵山的景色是根本配不上他的名声的,被承包经营后,有限的资源被彻底商业化。下车之处已经位于群山中很高的位置,我们在一条拐来拐去的山路上毫不费力的走着。大多数景点都很滑稽,他们把原本很好的一座山,变成了一条普通的路。走到后山,无聊透顶,开始焦躁的等着下山的车,我们自己来的,行程却不能自己决定,这几度让我很恼火。后来回忆在山上的几个小时,只是换了个地方走路说话拍照,大略就是这样。
  下了山,临时打算去灵石的王家大院。行程有些赶了,去的也都是大路的景点,因为时间太短。
  可当踏进王家大院的门,还是觉得不错。我重复的看着各地大户人家的房子,并乐此不疲。后人能够瞻仰的只是残缺的历史,平凡生活过的百姓早已没有痕迹。我想自己死后一定不要留下那么多被后人记住的东西,就让我和大多数人一样消失在这晚的风雨里吧。
  在王家大院的城墙上俯瞰,可以看到整个院子的景貌,还有旁边普通人家的窑洞。第一次知道除了皇帝,一户人家也可以富庶到需要城门来守护。承认看到这么多高高低低的瓦片屋顶会感觉舒适安心,但如果非要选择,我宁愿住那些不需要屋顶的窑洞,少了人为的束缚,才能体会天地赐予的冬暖夏凉。
  那夜住在王家大院外边的小旅店,看电视里奥运火炬登顶珠峰和经过深圳的重播。那还是令人激动的,虽然没过多久大家都忘了火炬在哪儿,地球依旧看似平静的转动着,日复一日。

  接下来是祁县的乔家大院,下午返回古城时我已经开始倦了。曾几何时,壮阔的戈壁沙漠和波澜的云朵湖水涌入眼睛,我唯一想到的只有饥渴的摄入那惊心动魄的美丽,从未想到多年后的某一天,当重复着停不下来的脚步,当出行变成极端稀松平常,我却时常在一座座古旧的房子间感到疲劳。
  古城还算不错,不懂为何这次出走只有登上高处才让我有片刻的快感。我们在北门的城墙上走了很远,走再远也不过是在原地转圈。数着一块块不怎么古老的城砖,他们有些比我大,有些和我一样。除了等待看夕阳,还在尘土飞扬的黄昏坐在城楼外写明信片。只买了几张,不怎么够,这是每次行走的仪式,完成了心里就会有稍许的安定。
  在古城的最后一天,已经没有太多兴趣发掘尘封的历史,这里给了我一点点灵感,却跟历史无关。认识这么多年,我们还是第一次一起出来;分开这么多年,偶尔的重逢只是加剧彼此间的疏远。沿着城墙边不停的走,我们好像都有很多新鲜事,却从未开口讲,我们骄傲的不祝福对方的脚步,也不提自己的。
  这些天他反复的说着自己的困境,我没办法解决,甚至一点忙都帮不上,就像他没办法帮我。我们在不同的层面上分享着同样的感受。他说心已经冰冷到无法融化,我猜他是在骗自己。不清楚他的脑子里为何总盘旋着对复杂生活的渴望,并不遗余力的用各种各样的纠缠折磨自己。
  在护城河边,我说已经这样走了快十年,如今还是找不到落脚点。他说,如果你还是现在的心态,恐怕十年之后也一样找不到。还说我对生活要求太高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拥有的却又不想要。真是这样吗?我们都羡慕太多自己无法拥有的事情,我羡慕他的安定,他却想要漂泊。
  同学走了,最后一刻没再回头看,我也不过稍微黯然的收拾了一下散落的情绪和心底一点点为了自己的酸楚,我们终于又像一直以来,继续踏上完全相反的方向。
  还有整整一个晚上等待南下的火车,我无事可做,似乎在车站傻等并不是个好主意,只好回到古城。如果说有,那段小小的时间才算是一个人的旅程吧,虽然每个人路上想的都是自己的事。
  那几个小时,我遇见一位老人,在古城边缘的一座破房子里。才知道原来这里也并不都是旅店或餐馆。
  我跟他说在等车,去广州,他说儿子在那里当兵。我问,你去过吗?他答,儿子过年要他过去,可自己不愿离开,等他结婚的时候再说吧。老人的精神很好,他说他一直在这里生活,很多很多年。没问他现在是否一个人,那时我想就算是只在一个熟悉的地方也很好,至少不能说坏。
  离开老人后,走进一家书店,这座城少有书店,因为也没什么人有闲暇在匆匆的路过中想看点什么。里边卖的大多是关于山西文化的书,并不太感兴趣,不过也实在找不到更值得逛的。在一个角落惊诧的发现许多漂亮的明信片,有黑白的景物和人,那才是我心中的古城。又买了两张而已,都没给自己留下一些回去可以贴在墙上的纪念,属于我的领土太小,只要记住就好。再过一些年,他在我的生命中也一定是黑白的,除了乔家大院的红色灯笼和王家大院的黄色屋顶,所有的记忆都是黑白的。
  找到城里唯一的邮局,已经关门了,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写字,用今年的时间写给去年的人。来来往往的人流依然不减,一列吊丧的队伍乘着每天拉游客的电瓶车驶过,已被夜色淹没大半的城在那刻甚至有些悲凉。自己也是太浮躁了,从开始就根本没有平和的心境发现别人的故事,无非是希望在历史的一砖一瓦中暂时消失。看着哭哭啼啼的车队喧嚣的经过,心里闪现是侯孝贤电影里如生命般流淌的缓慢画面,还有半野喜弘。

  过了子夜的火车站,只有几个人的候车室,我在看大屏幕上放的午夜剧场,或者一个人走来走去哼《离开古城》,终于又要离开。
  站台上一个独行的外国人问我在哪里等车,我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年纪跟我差不多,背着很大的行囊。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属于我的自由日子似乎只出现过那么一次,其他时间,都是被绑住的。我问他去广州吗?他说,洛阳。然后彼此笑了笑,就是分别。在去过的难得几个如此小的车站里,这次都异常特别,他还提醒了我北方初夏的夜晚也可以如此冷,我在风中瑟瑟发抖。
  回来的车上身体非常难受,几天前偶然读到网络上一位一直漂泊在火车上的朋友的足迹,多么令人心动的生活啊,而选择他的人却只因为别无他选。很久不曾坐这么多火车,是因为时间不愿再给我的闲适,生活中的细碎乐趣在越看越多的日子里越来越少。

  2008年5月12日,下午两点28分,刚刚踏上广州到深圳的车,正打算安静的好好睡一下,车子开动的那一霎,同学发短信说,地震了。在那一个小时所有人还是如常的睡觉、看报、听歌,人们对遥远的事情总是反应很迟钝。
  接下来的几天,地震的残忍事实慢慢的展现在眼前,让人触目惊心。坦白的说,整件事情中我都是个旁观者,大多数时候都惧怕打开电视,那些画面可以瞬间击中心底。无能为力的望着一个个生命走向死亡,人类对自然的抵抗苍白到不堪一击。
  然后我去香港了,来深圳后的第一次。不曾计算过经过的哪几个地方可以叫做大都市,或许也有不少了。可在我很晚的遇见香港时,城市的面孔已经不那么重要。那里几乎可以看做等比例缩小两倍的上海,街道、马路、店铺,人们挤在仿佛被施了魔法的城市里生活。希望还有机会去寻找一些让人欣慰的角落,只是那次短暂的相遇让人实在透不过气来。
  这个五月,无论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我都一直在想你,你是否已经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了呢?我想着未来的你,看着向远处伸延的朦胧又曲折的路,踟蹰的走。
  这个五月,我看过太多屋顶,数过太多不属于我的风景。希望有一天不需要再爬上屋顶,只因为那下边有一扇属于我们的窗,里面柔弱的灯光和温暖的守候可以为我抵御全世界的雨。而如今,我却只能站在一个人的屋顶翘首企望,相信远处的某个地方,一定有你在等我。这些希望给我力量,可我还是怕啊,怕走的太慢,怕在遇见你时,连一起拖手吃路边摊的冲动都没有了。

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 只怕全世界同时都下雨
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 一种无处躲雨的恐惧

  「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张艾嘉

3 Comments

  1. 心狂

    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大院里照相,和发现用闪光灯画画的喜悦。

Leave a Comment